帝昭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倆小時之後，房間裏沒有開燈，只有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芒。周圍安靜無聲。他躺了一會兒才坐起來，除了感覺身體有些發虛外沒有別的不適。他撩起衣袖，借著傾進來的光暈看到光潔的手臂。

惡花紋消退了，他渡過了生死難關。

他靠著床，擡手將擋在眼前的發絲撥開，目光順勢瞟見手腕上的黑發圈。他認出來那是小珺的，為何會在他手上？

就在疑惑間，房門突然開了，燈也緊跟著打開。

微黃的亮光霎間充滿整個房間，讓帝昭有幾秒鐘不適應。

“喲，昭姐姐你醒啦？”

走進來一大捧花，花下是兩條大長腿。花叢後面冒出九爺的聲音，聽起來心情格外愉悅。這場景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笑，帝昭剛要開口就被鮮花襲面。白瓣紅蕊的陌上花落了他一身，半張床上都是。

“你從哪弄來的？”帝昭拿起一朵，張嘴咬下花瓣。九爺往床沿上一坐，撩起幾朵陌上花像潑水一樣撒向帝昭：“是大哥幫我從花海裏拿來的。燕和弦把大哥緊急召過來了，我就讓他去拿花了。想著昭姐姐你肯定需要。”

“這倒是。”

“只是黑曼已經沒了，只有這些普通貨色。”九爺生悶氣，微微鼓起臉頰像雨後的小青蛙。“昭姐姐你夠嗎？不夠我讓大哥把花圃搬過來！”

帝昭連忙制止：“陽世會大亂的。”那等於將地府的一片地搬過來，陰陽顛倒，非天下大亂不可。千萬要打消九爺這念頭，在他那什麽都有可能。好在九爺沒有過多糾結，他看著帝昭在那吃花，突然問出一道困擾人類千百年的世紀難題。

“昭姐姐，我最近在考慮一個問題。”九爺語氣鄭重嚴肅。

“嗯？”

“是送禮好還是直接發紅包？”

帝昭怔了下，嘴角微微揚笑：“你要送給誰？”

“老不死的。”

“……老閻王的壽誕要到了？”帝昭全明白了，只不過從九爺的話中似乎聽出點不一樣的意思。往年，九爺不是送棺材板就是骨灰盒，今年居然想發紅包，難道是他們父子關系要解凍的前兆？

不等帝昭多做試探，九爺已經悠悠說道：“大哥回地府前跟我說，那老不死的現在其實已經後悔當初想殺我了。大哥讓我試著對那老東西好些，所以我就想了，今年幹脆發個紅包吧。”

“老閻王會欣慰的。”

“４４４４塊錢，多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四毛包一個，讓老東西收紅包收到手軟！”九爺言笑晏晏：“怎麽樣？我對他好吧？”

“……”帝昭預感到今年老閻王壽誕絕對又要雞飛狗跳了。只不過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就算是鬼帝也沒有插手的餘地，冰凍千尺，非一日之寒啊。他直接轉開話題，問起地府現在的情形如何。

九爺想了想就回答了一句：“大哥讓我告訴你，只要他不死，地府就永遠是昭姐姐的。”

在十殿當中，大閻王一向最嚴厲最寡言少語，終年都是古式官服。地府引進電腦，他到現在也只會一指禪。然而若有心懷不軌者進犯，他就是站在陣前的那道鐵墻，任何人休想踏前一步。

帝昭完全相信大閻王絕對說到做到，他就像沈穩的高山，永遠都靠得住。思及此，帝昭忽然心微痛，他想起了衛臨夙。

這是他根本不願意想起的事情，至少現在他不想提及。背叛倆字太沈重，太殘酷，他從來沒想過會將這倆字烙印在衛臨夙身上。

“小珺呢？”帝昭下意識地想見到愛人，想看見她的面容與笑顏，來慰藉難以言說的郁憤。

九爺晃著朵陌上花說：“她跟屠無極他們去山上找九連果了，說是可以安胎。”

“現在已經這麽晚，山上會危險的！”帝昭聞言就臉色微慍，起身就要下床。九爺長腿一伸攔住他去路：“昭姐姐你幹什麽去啊？你這力量透支還沒補上呢，亂跑什麽！嫂子又跑不了，這麽大人總不能成天讓人栓在褲腰帶上。”

帝昭那裏會放心，依然堅持要去找人。

就在此時，重璃端著湯藥進來了，他正聽見帝昭跟九爺的對話，笑著安慰：“陛下放心，屠無極還有陳家兄弟都跟去了，而且神廟那邊很安全，道路也並不崎嶇。小玲她剛才給我來過信，說他們今晚暫時住在神廟裏。”

他將湯藥放到桌上，掏出手機遞給帝昭。

燕和鈴直接發了微信語音，簡短地說明了情況。末尾安珺還特意說了幾句，顯然是為了安撫帝昭。

之後則是發過來幾張照片，是他們在神廟裏暫住的情形。廟裏雖然有點陳舊，不過還算幹凈。那是巫真卸任以後的舊居，曾經有專人打掃。裏面的用具都還可以使用。

他們一群人圍在堂內，燃起篝火，還烤了兔肉跟野雞。金黃焦脆的烤肉似乎能透過屏幕傳遞出香味來。

帝昭這才算是稍稍放下心來，如果安珺出什麽事，他會瘋狂的。

他再次坐回床上繼續吃花，食用陌上花的方法有很多，將它們直接煉化成精氣吸收更加方便快捷。但帝昭現在氣力枯寂，只能用最原始的進補方法了。

重璃端來的湯藥是安神定心的。病來如山倒，病去如抽絲，雖說空沁已解，恢覆卻依然不能馬虎。

“這陣子辛苦你了大巫師。”帝昭鄭重地道謝。至於巫真就算了，反正他跟重璃也是一家子。

“別這麽說，陛下你是師父的幹兒子，說起來我還是陛下的師兄啊。救小師弟是應該的。”重璃笑容可掬。

帝昭一時苦笑，自己一不小心居然就成了小師弟，也真是造化弄人啊。

“不過，這次給陛下帶來的解藥的是雲堯仙師。如果不是他，恐怕陛下就兇險了。”重璃將事情來龍去脈說給帝昭聽。雖然雲堯沒有告知他們凝萃珠的事，但巫真怎麽可能對自己徒弟掖著藏著呢？轉臉早就什麽都說了。

帝昭挺眉微挑，細長手指輕敲著下頜，若有所思。

凝萃珠啊……這個雲堯來的還真是時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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